——记铁道兵诗人刘金忠鲍邦协
刘金忠,辽宁义县人,1969年10月在家乡入党,1969年12月入伍,当了13年铁道兵,从施工连队的风枪手,到连队文书,到师部警卫员,到铁道兵文工团通信员、文书、创作员,再到团宣传股干事,师文化科干事,除了营部没干过,从连队到铁道兵总部机关,他都干了个遍。刘金忠曾说,在铁道兵部队,他是幸运的,铁道兵培养了他,给了他成才的机会,发展的机会,每逢命运转折的路口,总会有好的机遇,但他也是不幸的,个别领导的排斥,使他被迫离开了追求辉煌梦想的舞台,从而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但他没有沉沦,没有止步,还是以自己的努力跻身于铁道兵作家群,赢得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荣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焦作日报副刊部主任,焦作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诗集3部,长篇小说1部,其作品多次在全国征文中获奖,参加过素有诗坛“黄埔军校”之称的“青春诗会”,他的朗诵诗《曾经当过兵》网络热传,全国都在朗诵,他的另一首朗诵诗《北京时间》在《诗刊》发表后,被选入中国作协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晚会的朗诵作品。应该说,刘金忠的文学事业上获得的成功,是他孜孜不倦地刻苦努力的结果,也是他呕心沥血追求梦想的回报。
诗情铸就的灿烂人生
刘金忠的文化程度不高,初中毕业,其实初中还只上了一年课,第二年就开始文化大革命了。但作家似乎与学历无关,博士后未必就能当作家,小学毕业成为作家的却大有人在。当刘金忠坐上咣咣当当的闷罐火车离开家乡,走向军营时,他并不知道命运会把他甩到何处。数九寒天,在河北太行山深处的浮图峪,新兵训练结束了,新兵分配开始,看到很多老乡都分到了机关或汽车连、机械连,带着党员光环来当兵且有几分文采的刘金忠几乎崩溃了,他被分到了一个打山洞的施工连队,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到连队后,他被分到风枪班,成了一名风枪手。穿上笨重的防水衣,头戴绿色塑料安全帽,脚踏黑色大水靴,戴上防尘口罩,刘金忠走向隧道深处,这时的他,完全迷惘了,没想到渴望骑马挎枪保边疆的他,成了一个劳工一般的干活的兵。
他没有消沉,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以勤奋地工作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很快,他调到连部当了文书,后来,又调到师部当警卫员。一年后,又调到铁道兵文工团当通信员。从基层连队走进总部机关大院,来到首都北京,这是刘金忠梦寐以求的,刘金忠不知道的是,他一生赖以安身立命的事业正是在这里开始了。
当通信员,就是给文工团领导办公室打扫卫生,打开水,取报纸,送文件,上传下达,跑腿听差,刘金忠干得很投入,他懂得,要百倍珍惜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遇。他为人诚实质朴,与领导相处得很好,与下面的所有人都融洽,不吭不哈地默默工作,深得上下喜欢。文工团有一间资料室,也就是小型图书馆,这里保存着大量文革前的图书和杂志,因为当时处于文革期间,书籍不允许外借,属于封存状态。刘金忠拿着资料室的门钥匙,定期打扫卫生,这就给了刘金忠一个难得的读书机会。要知道,他在老家时没有书可读,往往找到一本书就读好几遍,如今到了一个书的海洋,他利用休息时间如饥似渴地学习。当时只是想多学一些知识,没想到写作。
读着读着,就产生了一种想法,那些作家真是伟大,他们不在了,自己的著作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当人们看到他们的名字时,就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来过这个世界。我能不能也学习写作呢?哪怕书中只留下一个名字也不算白活。就这样,刘金忠开始了写作。第一次写了两首诗,是反映铁道兵筑路生活的,其中一首题目是《激浪飞舟》,写的是铁道兵在金沙江上用木排运送物资的,这种生活刘金忠并不熟悉,但他有施工连队的生活体验,另外,他看过电影纪录片《铁道兵战斗在成昆线》,再就是当时铁道兵文工团排演了一个舞蹈《金沙激浪》,就是表现这种场面的。
第一次写稿,第一次投稿,投给哪呢?就投《解放军文艺》吧,当时全国的文学期刊都停刊了,只有《解放军文艺》正常出版。于是他做贼一般偷偷把稿件装进信封寄走了。这是1972年夏天。三个月后的一天,他照例去大院收发室取报纸,收发室的小滕问他,小刘,你写的诗歌登上《解放军文艺》了,是不是你写的呀?刘金忠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赶紧翻开新到的《解放军文艺》,果然,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激浪飞舟》刘金忠。
▲在铁九师当干事(前排左一)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刘金忠一下子蒙了,该不是在做梦吧?第一次投稿就命中了,还是全国级刊物,真是想不到,也不敢想,他的处女作,就一炮命中,太幸运了。他拿起报纸杂志和信件匆匆回到文工团,对谁也没说,但还是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文工团的,宣传部的,人们说,看不出来,这个平时不爱吭声的小通信员还会写诗,还能登上《解放军文艺》。紧接着,他写的一篇文章《戳穿仁者爱人的画皮》,也登在了《铁道兵》报,他不善交际,给同在大院的《铁道兵》报投稿,也是放在大院门口的邮箱里。《北京文艺》上也发表了他的诗歌《站在韶山唱颂歌》,光明日报发表他的歌词《高举红旗向前进》。
铁道兵分布在全国各地,筑路生活丰富多彩,这给了刘金忠提供了创作上的极大的空间。1976年,刘金忠提干调到文工团创作组,这是他实现梦想的平台,他早就有这样的愿望,成为一名专业创作员,写出几首流传全国的歌词,他觉得自己有这个潜力,也默默为此积蓄着能量。写歌词是一个慢活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尽管这一年多时间,刘金忠写了大量歌词,也有几首歌参加了全军文艺会演,但是文工团的领导变换,原来的老领导有的调走了,对刘金忠最好的焦乃积副团长被隔离审查,刘金忠预感到自己的好日子快结束了。果不其然,新领导对他说,你还年轻,搞创作离不开生活,我们研究决定,让你下部队体验生活······刘金忠听出了逐客令的味道,心情一下子从峰顶跌倒了谷底。
1977年秋,刘金忠离开了没能实现的梦想,调到铁道兵9师,当了一名干事。歌词是不能再写了,因为写歌词必须整天和作曲家们泡在一起,歌词写好后,要根据作曲家的意见修改,打磨,才能完成一首好的歌曲。但他不甘心,下去后,仍写了大量诗歌,先后在《诗刊》《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萌芽》《青春》《长春》等报刊发表了不少作品,几乎都是反映铁道兵生活的,因为他对铁道兵一往情深。他还一度成为《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的重点作者,时常接受他们的约稿。
经磨历劫的一身傲骨
刘金忠是东北人,他具有东北人的豪爽与孤傲,也有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的刚直不阿。在文工团时,新来的领导要让他下部队,曾有朋友提议,让他找领导谈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表示,宁愿站着走,绝不跪着留,字字刚烈,掷地有声。尽管这是事关一生走向的大事,但他就是不肯屈服,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他做人的信条。也许是他从小看书学到的,大有嵇康视死如归的耿耿豪气。他为人谦卑不失桀骜不驯,寡言少语却内心情感厚重。他最看不惯的是奸臣逆贼,也结仇于军队和地方的卑鄙小人。对朋友,他可以两肋插刀,以命相搏,对无耻之人,他满脸不屑,不愿多说一句话。
在师里当干事时,他说过,这十几年来,我看透了各色人物,如果有一天我写小说,我会把他们在小说里再现出来。他做到了,他的长篇小说《逆光》就是反映部队生活的作品,他刻画的种种小人,言谈举止之间都带有某些人的影子,你一看,就知道你的身边就有这种人。阿谀奉承,卑躬屈膝,活脱脱就是一条狗,对领导摇尾乞怜,对同级疯狂撕咬,对下级趾高气昂。
他写过一篇随笔:《说奸臣》,文中尽情宣泄了对各类小人的鞭挞之情,有的人说,他那是发牢骚,刘金忠说,发牢骚也是众多常人之牢骚,你当狗,咬过多少人,还不允许别人骂你几句?有些人就是一辈子凭讨好领导过日子的,咱不需要,咱是凭本事吃饭的。刘金忠从小熟知岳飞和杨家将的故事,对秦桧、潘仁美切齿仇恨,真正的嫉恶如仇,他认为,卑劣小人多数是不读书的,他们只重个人得失,讲实惠,别的一概不管。刘金忠不会给领导送礼送钱,也不会给领导溜须拍马,他觉得有损人格的事做不得,做了会折寿的。这似乎与当今世界格格不入,所以他特别怀念毛泽东时代,那时的人们只要好好工作,领导就会喜欢你,就会提拔重用你,比如我当时提干,没给领导送过一支烟、一块糖,领导也没事先透露一点消息给我,直到让我参加体检,我才知道要提干了。而现在一切都变味了,贪官遍地,查也查不完,抓也抓不尽。还有些官员,哪怕是科级,也神气得不得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八面威风,有人说,这种人就是没见过真正的大官,井底之蛙,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傲骨,来源于自身素养,而浅薄,往往源于一叶障目。刘金忠在北京7年,见过的大场面和大官多了,所以看见一些小官神气活现的样子,感到很可笑,如看小丑表演一样,只能付之一笑。他一生虽没谋得一官半职,却落得内心安稳,无愧于心,也无愧于人。只有这一身傲骨敲起来铮铮有声,走到哪里,人们提起来都会说,这个人不错!此生足矣。
刘金忠作为代表作的一首诗是《鹰翅》:鹰在什么样的高度飞?幻觉才能抵达境界羽毛划动风声,震荡苍穹一扇风干的鹰翅,悬于高杆之上从秋风上布下投影,守护着播种者的梦想和每束麦穗的安详一只鹰死了,只留下这扇翅膀粘满云絮的翅膀,擦亮闪电的翅膀把死亡忘记打开阳光和天堂的门生命的大水被领上高空这项搬运灵魂的工程具体而生动一部绒质的著作,天街上阅读勇者的身影,高于禅音蓝天高远,万物的渴望在上扬铁也会生锈,羽毛和星星不朽隐约于时间之外的神秘尖啸像雨的飘临,无所不在麻雀们巴望将鹰翅抬走或埋葬可它们不敢,切齿的诅咒也只能躲在很远的地方旗一样神圣,帆一样壮美飘动或静止,天地间精神弥漫片羽凌空,也是王者威风最大的力量是威慑的力量果实与歌声之上,悬剑的沉默如圣洁的墙,闪射崇高与冷峻没有一只苍蝇敢飞来落脚也没有谁敢在上面钉一根钉子用来悬挂龌龊的心情天空失去鹰,大地也会感到荒凉受潮陨落的目光靠什么提升?这是九月的田野,我看见一扇鹰翅,掩护整个金秋的进程如果哪一天,蓝天收藏了鹰翅一定是我们的头顶出现了又一只鹰
这首诗是刘金忠在1994年写的,参加了《诗刊》社全国征文大赛,获得了3等奖,很多人并没看出来这首诗的隐喻。这首诗的取材来自刘金忠的故乡生活,秋天,田地里的庄稼成熟了,为了防止鸟类啄食,损害粮食,农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老鹰的翅膀,挂在杆子上,用来驱赶鸟儿,起到稻草人的作用。但刘金忠将其引申为精神的威慑,威慑的力量。刘金忠对毛主席是特别崇拜的,且忠诚度极高。他认为,对于毛主席,你可以从个人恩怨的角度诋毁他,但站在民族大义和国家命运的高度,你必须敬仰他,怀念他。想一想这首诗的写作时间背景,我想大家也都明白了,无须我多说。有人这样说,说毛主席好的人,人品再坏,也坏不到哪里,说毛主席不好的人,人品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句话应该为此段落作为一个注脚。
仗义执言的一腔正气
刘金忠是个充满正能量的人,在他的言行里,在他的心目中,是非黑白,绝不允许颠倒,他忠诚可靠,和蔼磊落,从不搞蝇营狗苟之事,谈得来的,他可以和你掏心窝子,否则,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人以人性为名,崇尚自由,继而抹黑开国领袖,还笑话崇拜毛泽东的人迂腐,犯傻,刘金忠说,没有国家和人民的自尊,像晚清时那样,还何谈人性?毛泽东最大的功绩是把旧中国的一盘散沙握成了铁拳,令所有敌人都望而生畏,就凭这一点,你们连给毛泽东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还奢谈什么民主自由?八国联军进北京那会儿,你们都没人说自由了,一个国家的人民卑躬屈膝,跪倒在侵略者的铁蹄下,你的人性、你的尊严在哪里?
诗品即人品。刘金忠的诗歌都表现了他的这种思想。在创作风格上,他喜欢李白、喜欢杜甫,喜欢辛弃疾、喜欢苏东坡,胸有铁马金戈,猛士弹剑而歌。如果生在古代,也许他就会是一个笑傲江湖的侠客。从他的诗中,你能看到一个有理想的战士的深刻思维。比如他的朗诵诗《曾经当过兵》、《中国大阅兵》、《北京时间》,比如他的小长诗《广陵散》、《竹林七贤归隐辞》、《矿脉的两种写意》、《隧道群》,比如他的《每当我们说到雪山草地》、《绝笔》、《台前幕后》······
而刘金忠对于铁道兵的感情之深,也可作为他守望灵魂的一种解读。他在连队时。几次遇险险些丧命,对于那些牺牲在铁路建设工地上的8000多名战友,他由衷地敬仰和缅怀,他在2008年花了一年时间创作出两千多行长诗《远去的背影》,可以作为铁道兵的一部史诗,从铁道兵组建到撤销,在创作过程中,他经常会久久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键盘,在这部长诗的诗代序中,刘金忠的《献诗》这样写道:
那么多,那么多八千多名牺牲的战友站在一起,应该是一个加强师吧我要用这首诗,把你们集合起来你们倒下了,倒在远离故乡的地方铁路经过的地方倒在我们也曾日夜战斗过的山水间你们倒下了,就没再站起来作为诗人,作为铁道兵的诗人我,愧对你们,我热泪盈眶而今天,我要为你们写一首诗写一首迟到的颂歌献给你们,献给曾经的岁月
有人对刘金忠说,像你这样年纪的诗人,标语口号式的传统写法基本都被淘汰了,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刘金忠说,我们那一代人是写标语口号诗起家的,但想写诗不掉队,就必须学习,跟上诗歌前进的脚步,在形式上,在语言上,都要与时俱进,否则你的那些古董诗就必然被淘汰。好在我没掉队。刘金忠自嘲地说,其实我也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诗人,在部队时写了10年,转业后忙文凭,忙家庭,忙孩子,忙工作,停笔10年,1992年重新写起,写了3年,由于身体原因又停笔了,这一停就是20年,退休后,没有负担了,再次捡起来,又写了几年。当时我只是想试试还能不能写,写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还没落伍太多,就有了信心。于是,刘金忠再返诗坛,写了不少,也发表了不少,还得了不少奖。
说起刘金忠对铁道兵的感情有多深,他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铁道兵的战友情为何这样深》,分析了诸多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铁道兵撤销了,战友们想回老部队看看都做不到,家没了,这是多么令人伤感啊,作出了那么多贡献,付出了那么多牺牲,最后自己没有家了,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恐怕这是所有铁道兵战友都想不到的。所以,刘金忠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笔为铁道兵战友们代言,表达出铁道兵战友们的心声。近几年,他又写了很多铁道兵的诗,他的博客名叫:铁道兵文工团,每次参加战友聚会,他都要朗诵长诗《远去的背影》中的最后一章《最后的军礼》,当铁道兵集体向军旗告别时,从将军到士兵无不潸然泪下,朗诵的刘金忠也是热泪盈眶,台下的战友们也是泪湿衣襟。
刘金忠是铁道兵培养出来的诗人,他始终没有忘记这个集体对他的一生的影响,那是刻在心灵深处的眷恋,那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情怀。如今,刘金忠已从当年的热血青年变成了古稀老人,但他生命的列车始终飞奔在祖国的铁道线上,那每一条铁路,那每一个站台,那每一节钢轨,都是他灵魂的归宿。
编辑:严京平《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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